天将暗下来,刘莉兰顺着幸福大道往西走,还有三个路口到小区,这路程说短却也不近。她右手在坤包里摸出一双无线蓝牙耳机,点开手机上不多的应用程序,开始听有声书,那些有声书大部分是陈浅帮她下载的,这两年她愈发爱上了这种形式,足以消磨走路、坐地铁、乘公交、开那辆二手捷达的大部分时光。

        耳机里播送的是福楼拜的《包法利夫人》:“任何人都无法找到一种很准确的方式来表达他的需要、他的观念以及他的痛苦,人类的话语就像一只裂了缝的蹩脚乐器,我们捣鼓出些旋律想感动天上的星星,却落得只能逗狗熊跳跳舞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莉兰被这句逗住,在心下暗笑,福楼拜全集一直被陈浅摆在床头。当然,他床头柜上还摆了厚厚一沓和哲学大部头、不知真假的港版电影碟片、没有黑胶机却找人代购的黑胶唱片。他就喜欢这些文艺的东西,云里雾里,叫人发懵,但又没有去仔细读过看过听过。好几次刘莉兰与他嬉闹过后,都蹭得一手是灰,叫他把这些物什都收起来,他也当耳边风。小屁孩子。总之并不是自己常住的居所,也就随他去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她爱花只爱花的天真烂漫,爱陈浅仅爱陈浅青春正好,流连于夜灯之间。那个雪天之后,没过多久的某日清晨,她醒来时看见陈浅正准备去上班,不由得吓了一跳,像是白天见到只能出入夜里的魂魄。当夜刘莉兰躺在他身边,一面嗅着他腋下的汗味,一面问东问西,一直问到陈浅他靠什么谋生。陈浅说是在一个没什么前途的单位。

        “靠我老头的关系进的,城建集团里转包再转包的那种,带编制的都不拿正眼看我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那你上班都做什么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就做些电脑办公之类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后来刘莉兰也不知出于什么缘故,她有时会借口陆知秋要出差回家,或是陆婉月要吃她做的生煎早点,或是陈浅夜里呼噜太响,吵得她睡不好。于是他们之间诞生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约定,夜里十一点陆婉月睡下后、黎明真正来临之前,刘莉兰便在黑暗的楼道里下潜九层地狱,偷偷溜回产权属于陆知秋的301室。像偷情的灰姑娘,魔法到点便会消失,这么看来,与其说陈浅让她重获爱情,不如说是重新给予她□□,让她在凝滞的空气里找到一点风流之地。

        太阳慢慢变浅了,雨始终没有下来,树影迷荡,草蛉、纺织娘和绿刺蛾的幼虫在空气中飞来跳去。路边一溜烟的卤菜摊、水果贩子、快递提货站、烟酒超市、牛肉面馆、丽人发廊都向后方退去,她摸着怀中无尽夏的花片,想她需要的更多是青春好风景,而非被爱的情绪。

        快走到小区时,刘莉兰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小区那栋最高的住宅楼楼顶,一步步逼近边缘。那一瞬间,她想起的是在陈浅家看过的一个黑白电影,无聊沉闷让她直打瞌睡,陈浅说那是德国导演维姆·文德斯的作品,《柏林苍穹下》,海报上天使莅临于人间至高点,俯瞰云云苍生。她记得的台词只有一句。

        “孤独意味着我最终的完整人格,现在我能说,今夜,我终归孤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【本章阅读完毕,更多请搜索笔趣阁;http://pck.tvgua.com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