达明夹起一块鸡肉放在嘴中,边吃边说:“钱大掌柜,葫芦鸡的典故你还没有说完,我们可都在洗耳恭听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既然达公子爱听,那我就絮叨絮叨。”钱世贵喝了一口酒,在脑中整理整理思路,接着说:“首先将鸡宰杀煺毛去内脏,洗净后漂水二刻光景,除净血污,剁去脚爪,投入沸水锅中煮上两刻。取出后,割断腿骨上的筋,放入蒸盆,注入肉汤,以淹没鸡身为度,再加入黄酒、酱油、精盐,将葱、姜、桂皮、八角放鸡肉上,入笼用旺火蒸约一个时辰取出;捡去葱、姜、桂皮和八角,沥干水,顺脊椎骨将鸡剖开。将锅内菜籽油用旺火烧至八成热,鸡背向下推入锅内,用手勺拨动,炸至金黄色时,捞入漏勺内沥油;再将鸡胸向上,用手掬拢,呈葫芦形,放入扒盘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按照如此做法,除头天腌制十二时辰,第二天清煮、笼蒸、油炸尚需二个时辰以上,果然是好菜不怕晚,美味不惜时。”达明感叹不已地说道:“创造葫芦鸡吃法者,必是食不厌精,脍不厌细之达官显宦、富室大家。否则,岂能聚物之夭美,以养其之老饕。”

        钱世贵脸上浮现出感慨的神情,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说:“发明此道菜肴之人,果然不是凡人俗人,乃是大唐国肃宗朝的吏部尚书韦殷卿。韦殷卿出身官宦人家,其父韦安石曾任中书令,封郇国公爵。韦殷卿穷奢极欲,衣着车马但求华美,膳食极为讲究,不计耗费。其为人态度严峻,动辄詈诘。一日,韦殷卿忽生吃鸡的念头,命家厨烹制酥嫩的鸡肉。第一个厨子采用先煮后油炸之法烹调鸡肉,他尝后,嫌肉质太老,命家丁将厨子痛责五十鞭而致其死亡。韦殷卿换了第二个厨子继续烹制。第二个厨子吸取了第一个厨子的教训,采用先煮后蒸,再油炸之法,如此烹制的鸡肉质虽酥嫩,然鸡肉脱骨便成碎块,韦殷卿嫌鸡不成形,怀疑厨子偷吃,不容其辩,便命人将其活活打死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婊子和厨子同处于社会底层,为人作嫁的遭遇,让善良的珠珠同情心泛滥,不禁为厨子的悲惨命运打抱不平,俏脸含怒地高声说:“这位韦尚书如此残暴,竟为一菜不合其意,动用私刑置人于死地,其视杀人,若艾草菅然,难道就无天理王法吗?”

        林同的脸上露出鄙夷的微笑,正四品的身份优越感,使他从心底瞧不起这些灯前月下,人无正色的娼妓,嘴角一撇不屑地说:“不过一个厨子,下九流之人而已。珠珠,你这是说书的掉眼泪,替古人担忧。难怪有人说你是个菩萨心肠,见到病猫病狗,都会掉眼泪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你……”珠珠凤目圆睁,站起身刚要说什么,被身旁的达明扯了扯衣袖,顿时闭口不说了,气鼓鼓地坐了下来。

        钱世贵呵呵一笑说:“珠珠,你还别说,在大唐时,厨子是主人的私奴。大唐《律法疏义》言,‘奴婢即同资财,即合由主处分。’大唐国有个叫范摅的文人,写了一本叫《云溪友议》的书,书中记载,当时有一个名叫韦城武的人,啊……,你们不必多想,此人与韦殷卿同姓,也都是西安人,但并不是一人,也不是一家人,两人没有丝毫关系,纯属巧合而已。呵呵……韦城武少时家贫。西川节度使张延赏夫人苗氏慧眼识才,选他做了自家女婿。韦城武出身贫贱,然性度高廓,不拘小节,婚后因贪恋美妻小家,三年没有进京去求官。岳丈张延赏嫌弃韦城武胸无大志不思进取,不禁有些后悔,自此对韦城武无礼相待,以至于家中的婢仆都瞧不起他轻慢待之。其妻张氏并没有嫌弃他,哭着劝他并罄尽妆奁送韦城武东下宦游。后因功升金吾将军,接替岳父持节西川,张府中旧时婢仆曾对他无礼者,悉遭韦公棒杀,投于蜀江,这些奴仆婢女如家鸡家猪说杀就杀,似破衣烂履说丢就丢,无一人敢出言反对,大展他男子平生之志,也大出了他胸中的一口闷气。拿他与韦殷卿相比,彼韦与此韦无异于小巫见大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珠珠等四女看着说杀人仿若说杀鸡一样平淡轻松的钱世贵,不由粉脸变得更加惨白,鲜红的樱唇颤抖着,半晌说不出话来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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