杨家的早点非常简单,掺杂了高粱面的馒头、小米粥外加咸菜疙瘩。杨正平和达明一边吃一边商议着。达明将自己掌握的情况大致地说了一遍,最后说离开茅厕的人,如果没有看错的话,应该是户科书吏李雁飞。

        杨正平的心乱极了,他不想怀疑府里的每一个人,但又不得不怀疑府里的每一个人。对于李雁飞,相比起府中的很多人,他还是比较了解的。

        在天弘帝十五年,李雁飞就跟随当时还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督理陕西马政的杨应宁,随着杨应宁官位的高升,从督理陕西马政,升为陕西巡抚,直到三边总制,李雁飞都跟随着进入了抚台府、制台府。李雁飞作为户科书吏,其丰富的经验深得杨应宁的器重。如今,就像一只从小养大的温顺的猫,忽然发现原来是一只凶残的猞猁一样,心里头既不敢相信,又舍不得,更是恐慌不已,一时间处在取舍难断、进退难行的两难境地。

        “无情自是真男子,有义方为大圣人。天道循法成四季,人间正气化三辰。”达明看出了杨正平的犹豫和踌躇,口占了一首小诗,微微一笑说:“大哥,我知道你为人重情,诚信待人,大有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的大将之风。对李雁飞是内鬼一说,始终心存疑虑。但我不是明确说他就是,眼下还仅仅是怀疑,把他当做内鬼嫌疑来查,假如查出来是,那么这种人就不值当你去同情;假如查出来不是,也算是洗清了他身上的疑点,这便皆大欢喜,你仔细想想,是不是这个理啊?”

        杨正平不是一个认死理的人,只是太过感情用事,遇事感性大过理性。偏偏这样的人又任职在人人视为洪水猛兽的锦衣卫,不能不说是个天意弄人。他于是把李雁飞的情况详略得当地说了一遍,着重介绍了李雁飞工作态度:业务熟悉、经验丰富、作风踏实、工作勤勉。就拿值夜来说,很多人都找借口逃避值夜,而李雁飞却与他们不一样,只要需要,他毫无怨言地会愉快地接受,所以经常得到上司的赞誉。并且说李雁飞出身于边远蛮荒之地,靠着刻苦,千辛万苦通过了童子试,成了一个秀才。尽管多次参加乡试,结果令人遗憾地名落孙山,却也不能否定他的才学。正因为他的努力勤勉,杨应宁正准备待他九年考满后,由户科典吏转升为都吏。这样他等于有了从七品出身,日后听选除授至少是一个县丞。

        对杨正平的满口肯定,达明却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到了令人猜疑的地方:第一是李雁飞不是西安本地人,户籍而是在青海西宁卫,那里是汉番杂处之地。那天在十三拐,番僧消失之地,李雁飞的老婆偏偏出现在那里。第二是李雁飞经常在府里值夜,而将家里一个年轻美貌的娇妻丢在一旁,除非他是一个舍弃世间情欲、精进办道、修行无我的出家人,否则难以做到,同时也映证了达明在李雁飞家里看到的夫妻分房而寝的情形

        这些疑点,达明没有告诉杨正平,因为他不想让杨正平先入为主,影响他的判断力。只是希望杨正平能够通过查访,自己发现这些疑点,乃至自己改变自己以往的认识。路不行走岂知道远,事因经过始觉真谛。吃别人嚼过的馍,永远尝不出馍的味道。唯有身体力行,才能知道山有多高,海有多深。

        最后,两人商定,由杨正平在府中调查了解李雁飞这些天的情况,尤其是小顺子死的那晚、今早的行踪。达明继续在茶叶行会暗查,要想方设法从孙之焕那里找到卧底总制府的奸细。达明还提醒杨正平,千万不要把自己早上遇刺的消息告诉其他人,一是避免在府中产生不必要的恐慌;二是免得上官婷她们大惊小怪、担心受怕。

        李雁飞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达明和杨正平给盯上了,依然故我地在户科忙碌着。由于昨晚在府里值夜,所以都吏李源准许他提前离开。他刚走出总制府,一个一袭青衫,面如重枣的中年人迎了上来,拱手说道:“尊驾可是总制府令史李先生?”

        李雁飞略显惊讶地说:“不敢,学生正是李雁飞,不知兄台是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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