耿国祯招了招手,让人将仵作照例验尸后填写的尸格递给达明,自己则把现场勘验的整个情况详细地告诉达明,最后感慨一声说:“达公子,虽说我们相识不长,但本府是何等人,你是清楚的。本府正因不惧权威,秉公执法,方才在陇西一偏僻小县做了近十年七品芝麻官。尽管所有证据都指向自杀,但是本府惴惴如临深渊,毕竟牵涉到一条活生生的生命,岂能不小心求证?”

        “什么一条活生生的生命,不过是我杨家的一个卑贱下人而已,何至于耿知府如此跼高蹐厚,业业矜矜。既然所有证据说明双喜乃自杀,就无须节外生枝,多此一举,纠缠于是自杀还是他杀了。”杨正定冷眼看着达明和耿国祯在那里絮絮叨叨,心中的不悦犹如雨后的春草疯长起来,撇着嘴轻描淡写地说。

        在那个封建时代,人与人之间有着极明显的高低贵贱之分,贵贵贱贱的势利眼如同流行性传染的红眼病,早就在社会的芸芸众生中成了膏肓之疾,病入骨髓。因此杨正定骨子里对双喜的漠然、冷视,在场的人虽然打心里有些不舒服,但也无可奈何,终归这是社会病。

        达明就不同了,他是在“人人生而平等”的现代社会中成长起来的“五好青年”,自然是看不惯杨正定因为出身幸运而高高在上的盛气凌人。本来双喜之死已经让他透骨酸心,如今杨正定的刻薄冷淡,令他气涌如山,不由地眉梢一挑,眼睛一横,直瞪着杨正定怒声说:“二公子,你所言甚为不妥,什么是卑贱下人?人并非生而不平等,双喜与你出生之后,作为人并无任何差别,若说差别,无非是你有一个为官之父,而他没有。托庇父荫,你从小至大安常处顺,安富尊荣,生活无忧。而他出身寒门,幼失双亲,挣扎于死亡线上,若非遇上杨伯父,恐怕早就埋骨荒野。你乃是孔门高足,当知人皆可以为尧舜。王侯将相,宁有种乎。假使双喜不死,给他成才的机会和条件,他绝不会与你有霄壤之别。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是吗?也许吧。”杨正定面上水波不兴,眉梢眼角全是不屑一顾的表情,对达明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,他觉得不过是愚人痴话,根本不值得一驳,冷冷地说道。

        杨正定一招绵里藏针,让愤怒的达明有了一种拼劲全身之力打出一拳,却打在空气中的难受。他环视一圈,发现无论是总制府的人,还是西安府的人,一个个睁大了眼睛,脸上全都是一副看见外星人的惊愕神色,毕竟这种超越时代的认识和观点,让那个等级森严的年代的人们听来,简直是离经叛道。

        达明觉得自己在众人的眼中像只耍马戏的猴子,怒恼不已,口不择言地嘶吼道:“该死的旧社会,这该死的人吃人的万恶旧社会!”

        “旧社会?万恶的旧社会?”达明恍若天外语言的词汇,让大家再次被雷的目瞪舌僵,还以为达明被双喜之死刺激的精神失常了。

        达明将手中的尸格朝仵作一丢,掀开盖在双喜身上的被单,忿忿地嘟嚷说:“我就不信双喜乃是自杀,我就不信双喜乃是自杀。”

        杨正平急忙上前一把拉住几近疯狂的达明,连声劝阻说:“明弟,切勿动怒。西安府勘验结果证实双喜的的确确是自杀,你又何必固执己见呢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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