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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    睡得早,又起得很晚,乌以沉一口气睡到了第二天的下午,又在床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个小时,最后肚子饿得不行了他才肯爬起来,一下床站起,他便感觉胃部在剧烈地干呕,胃袋绞缩着想要往外喷溅点东西,但内部早已消化得空空如也,乌以沉只能吐出黑色的胃酸,生理性眼泪从他眼眶里挤出来,他出了一身冷汗,四肢因为低血糖而发虚。

        乌以沉的胃袋变得矫情,这也不能吃,那也吃不了,吃多了会难受,吃少了又容易饿,乌以沉只能少食多餐,一顿只能吃六岁儿童般的饭量,但没过两小时就又饿了,计江淮只能提前煮很多容易消化的面食或粥食,煮好了就封上盖子存在冰箱里,等乌以沉什么时候突然饿了,便可以直接从冰箱里把食物拿去微波炉叮热了吃。

        化疗是一种利用化学药物来杀灭肿瘤细胞的治疗方法,化学药物会杀灭肿瘤细胞,也会误伤到正常的细胞,要是误伤到了口腔里的味觉细胞,便会使病人暂时丧失味觉能力,还会让病人对苦味的感知变得敏感,即使是喝水也会感觉嘴巴泛苦。乌以沉的口味几乎大变样,以前他爱吃的现在他看一眼就要反胃,以前他看不起的,现在又是为数不多能平稳吃进肚子里的。在接受化疗的几天之后他逐渐失去了味觉,吃什么东西都是没有味道的感觉太可怕了,无论是白糖还是盐块放进嘴里都像在吃着灰尘,他喝着计江淮给他熬的鸡汤,汤底里堆着西洋参片,而他只能喝到微微泛苦的白开水,他无论嗅闻还是进口尝都感知不到味道,只能靠大脑缓慢地回想食物大概的味道。

        乌以沉的身体肉眼可见地消瘦了下去,脸色也没有以前那么明朗了,他每日都变得很早睡,又很晚才能起来,一起来便会反呕个不停,干呕完了,勉强吃点东西,又要去医院打针吃药,如此反复一周后,乌以沉虚弱得连去医院也要坐着轮椅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乌以沉就像一个漏电的机器人,电池永远无法充满,也很快就用完了电量,免疫细胞和肿瘤细胞在他的身体里打着架,双方都在大量地消耗着他为数不多的能量,他只剩下微乎其微的能量去维持日常机能的消耗,乌以沉变得很容易疲惫,他连在家里走动都觉得累,更难以出去外面了。

        于是计江淮变成了维系家庭的重要人物,一切采买都需要靠计江淮,计江淮买菜回来之后还要做饭和做家务,乌以沉有力气的时候也试过下厨房,但因为味觉紊乱,他做出来的饭菜味道总是过淡或过重,所以只能做一些简单的蒸煮,重要的菜式和熬汤还是得靠计江淮来做。

        好不容易熬过了第一疗程的打针期,可以暂时歇下来不用去医院了,乌以沉的身体也已经到了极限,因为每天都要打针,乌以沉的左手手臂和手背上布满了消不掉的针孔,洗完澡之后还会发痒,不明真相的旁人看到了还会有不好的揣测。医生建议乌以沉在手臂里埋一个输液港,乌以沉同意了,医生在他手臂上打了麻药,然后用手术刀割开开他的上臂皮肤,往他的皮下埋了一块输液港,再用镊子将输液港的软针与静脉血管连通,装配好输液港后就可以缝合手臂皮肤,从外部来看手臂上会突起一个硬块,以后扎针会直接扎进皮肤里的针座,再由针座将药水输送进静脉里,这样针口愈合得更快,血液感染的风险也会降低。

        天逐渐冷了,即使待在有暖气的家中,乌以沉也需要穿着毛衣毛裤,他的身体对温度变化很敏感,只是去阳台收个衣服就会喷嚏连连,晚上睡觉更是要踩着热水袋才能让脚尖暖和起来,同样发冷的还有他的头顶,化疗会损害毛囊细胞,乌以沉每次梳头都会梳掉一把头发,连洗头都不敢用力搓,逐渐地他的头发变得稀疏,寒风在他发间畅通无阻。

        某天乌以沉异常地起得很早,他摇醒了熟睡当中的计江淮,计江淮朦胧着眼睛坐起来,他看见乌以沉手里抓着一把黑色的东西,那是乌以沉掉下来的头发。计江淮回头一看,乌以沉的枕头上也落满了乌黑凌乱的碎发,就像是可怕的诅咒现场一样。

        虽然两人都早有变成秃头的心理准备,但真的看到乌以沉变成这样时,还是有些惊愕得不知所措。病症在乌以沉的身体里激斗,现在终于也外现到外表上了,乌以沉沉默地搓着手里的头发,计江淮的心情也陪着他一同变得沉重,两人靠坐在床上沉思了很久很久,最后计江淮将乌以沉手里的头发抓走丢进了垃圾桶里,计江淮跟他说:“我们去买顶帽子吧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乌以沉很久没有出门是去医院以外的地方了,只是隔了几个星期便感觉恍如隔世,还有不到一个月就要过年了,但市区里还是静悄悄的,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,冷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,乌以沉看了眼天气预报,今年的冬天还是与往年一样冷,而他却感觉格外地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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