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陆知秋结婚十五年,她也就十五年没给自己买过花。一地鸡毛的中年生活给刘莉兰奉上特别款待,特别是有了女儿陆婉月之后,嘴角开始下垂,面带责备神色,臀部如过雨云,脚踝开始水肿,步伐渐渐粘滞,陆知秋早就对她的一切保持缄默,是老井无波,是例行公事。而陈浅,陈浅是一次偏离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住幸福里3栋1单元301,陈浅住3栋1单元1202,她一向走楼梯,而陈浅只坐电梯。遇见陈浅是去年冬天,江城罕见下了存得住的雪,她在地铁口打滑的楼梯上拧伤了右脚,钻心痛,冒冷汗。陆婉月还没放寒假,陆知秋掐掉电话,短信发过来,说正在开会,请不了假。她像雪地一只落单的野鹤,用左脚跳着去了小区门口的诊所。恰逢流感季,诊所里挤满了因感冒流涕而哭闹着不愿打针吊水的小儿,医生忙得焦头烂额,随手给她缠了几圈绷带,开了两盒跌打损伤的药剂,叫她回去静养。

        也是黄昏,帮她把着电梯门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。个子不高也不矮,长相不丑也不俊,头发软糯地趴在额间,鼻梁上架一副框架眼镜。刘莉兰连声道谢,他拿着一种职场老手惯用的腔调,说:“客气了,客气了。”声音里透出一种俊朗的青年气。

        一时无话,两人都盯着电梯门边显示屏上的数字,1、2、3,眨眼到了,刘莉兰正准备跳出去,那个年轻男人说:“我叫陈浅,深浅的浅。”

        刘莉兰侧头,带着几分疑问:“嗯?”

        陈浅说:“下雪了,吃不吃火锅?”

        他们打车在幸福里周边兜了几圈,刘莉兰不吃辣,对川渝火锅敬谢不敏。潮汕火锅店门庭若市,等位子的年轻情侣靠着对方坐在门口的塑料凳子上,昏昏欲睡。最后他们选定了一家香港打边炉,点了花胶鸡的锅底,牛羊肉蔬菜拼盘各一碟,十块钱一只的新鲜鲍鱼一双,陈浅又要了虾滑腐皮响铃卷,一股脑儿倒进锅底,让食物们在浓稠的汤汁里翻滚出人间气。那天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话,刘莉兰已经记不清了,只记得从火锅店座位上起身时,她感觉到了久违的微醺。

        出租车停在幸福里大门口,陈浅搀着刘莉兰往3栋方向走。进了电梯厅,他向刘莉兰伸出一只手,说:“3楼太矮,要不要来12楼看看江上的雪景。”

        他太郑重其事,意图昭然若揭,反倒令刘莉兰手足无措。她牵住那只伸过来的手,中间隔了两层,一层是他的黑色棉线运动手套,一层是她的暗红色仿小羊皮女士手套。进门之后,一切理所因当,她没有脱掉全部衣物,而是松松垮垮地穿着那条打底蛾翅白的毛线连衣裙,还有脚腕上缠着的绷带。带着花胶鸡味道的连衣裙被褪到腹间,好挡住中年女人微微凸起的小肚子,和肚脐下方那道狰狞的疤痕。

        事情不长也不短,她觉得陈浅把时间把控得刚好,既不忽视、也不流连于细枝末节。窗外天色全黑透了,江潮无澜,渊渊一片,自然看不见太多风景,细雪已变成了黏稠不断的密雨,于是时间被雨脚切断了一会儿。她躲在陈浅旁边,年轻男人放松下来的身体散发着好闻的汗味,有一点甜,像小时候受到表扬时,才能享用的那一根桂花赤豆冰。

        她不知道陆知秋有无察觉,反正他一直出差,或是为她问都懒得问的项目加班熬通宵。春天到达时,陆婉月快要中考,在寄宿学校睡不好,搬回家住。大概出于方便接送的缘故,有一天陆知秋突然告诉刘莉兰,他给她提了一台二手捷达,已经停在楼下了。

        内容未完,下一页继续阅读